忆起当年巧编织

作者:边界人城 时间:2016-09-14 07:56 阅读:10582 标签: 手工编织 编织资讯 人生茶馆

文/苏从会

对编织,一直情有独钟,追溯起我这浓浓的毛线情结,还要回到我扎了两根小豆角的黄毛丫头时代。那时候,农家的日子真的是家徒四壁,可贫寒岁月并不能淹没女孩子与生俱来的爱美天性。



为了遮风御寒,勤劳的母亲们家家都要纺线织布,缝棉做单。一个个懵懂稚嫩的青涩女娃,大约有六七岁的时候吧,巧手些的,学了母亲的样子转动纺车,轻扯疏送,手臂婉转间,有模有样的纺出几个大小不一的“穗子”,不知是不是这两个字,反正村里是这个叫法。就是在纺车上有棉花纺成的线团,现在的孩子们是再也见不到了。
  

手笨一些的呢,就从母亲的针线筐里偷几个出来,反正她也不会去数。纺出的棉线极细,是要好几股和在一起才能用的。让人羡慕的是有的女伴家中有人在外边上班,常常带一些劳保手套回来,哪天母亲心情好时,讨一副出来拆开,那才叫均匀结实,能馋人好几天呢。那一份得意与骄傲,就像一整天都含了水果糖一样的甜。
  

想来都是宿命使然,我的生命里永远有别人没有的欠缺与忧伤,可也总有一种别样的补偿。我没有温暖的母亲,可我有慈祥的姥爷。姥爷是村中有名的能人,耕耕耘耘,垒垒抹抹是好手,纺线织布,煎炒烹炸样样行,那时,我简直不知道有什么是姥爷不会的。姥爷的能干,也许与姥姥的常年缠绵病榻有关,也许和母亲的过早离世有关。反正,在我当时的小心眼里,姥爷无所不能。
  

那时,家中的小跨院里,姥爷养了几只绵羊,平时黑乎乎的看不出什么,待得每年春天剪下羊毛,有一只羊的毛居然是浅黄色。姥爷将剪下的羊毛在自制的硝缸中浸泡几天,去除膻味,晒得干爽蓬松之后,便能纺成晶莹剔透的淡黄色毛线了。


待我将缠好的毛线团向小伙伴们炫耀时,那拿了用新手套拆成线团的女伴本来正像骄傲的孔雀般叽叽喳喳,立刻沉下脸来,伶牙俐齿嘲笑我的线团有膻味,不洋气。儿时的我特好性儿,一直到现在还是这般没出息,人家说自己不好,自己也就认为自己不好。跑回去便向姥爷哭闹,记得姥爷拍拍我的头,说傻丫头,咱这个软和又结实,还不掉色,她那个这会儿看着白净好看,不爱脏不说,一洗之后就变硬了,还不结实。闻言就破泣为笑跑了出去,想当时小小的人儿是多么的虚荣。
  



小孩子吵架原是不记仇的,一会儿便又欢天喜地的玩儿在一块。大家都有了线团,便又商量着预备毛衣针了。那时候,哪里像现在随处都能买到各种不同型号的不锈钢针,轻巧结实,永远澄明如新。都是捡些废旧的竹竿,或者换下的耙子齿用小刀慢慢劈开,削得细细的,没有砂纸可以打磨,只能用小刀慢慢刮得光滑不扎手。还算好用,就是不结实,一用就爱变弯。要是听说谁家买了新耙子(还是筢子。我不知是哪两个字。)旧的不要了,小伙伴们便蜂拥而至,如获至宝般拿回家去收藏。家中尚能用的,是决计不敢偷偷折断,那时候父亲们的巴掌是何等的沉重呀。那时候,自行车还算是奢侈之物,谁家要是有换下的旧辐条,能做出一副毛衣针来,那真的能让人羡慕好一阵子,虽然用的时候常常将手磨黑。
  

万事俱备,那一双双小脏手早已洗净,便央求了谁家姐姐来手把手来教。怎样起头,怎样挂线,怎样穿过去,又怎样抽回来,每每想起那时一双双汗津津的小手的笨拙样,总会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。煤油灯下,曾是何等的执着与认真。
  

记得织出的第一件成品是一条腰带。不只是那时候人们太穷,还是无处可买,反正老老少少都是用一根布条来系腰。后来上了学,天寒地冻,教室里哪来的暖气,只是在靠近讲台的地方有一个用旧砖砌成的火炉,而且,封着的时候居多。为了使自己的小红萝卜暖和些,我们就织一个称作暖袖的小圆筒,既保暖又不耽误写字。给自己,给家人,人人冬天里都增添了一份温暖。确如姥爷所说,我们家自己纺成的毛线确实比她们的都暖和结实。


再后来,像邻里的大姐姐学织毛衣,反正家里有充足的毛线,毛衣毛裤,坎肩外套,甚至袜子手套帽子耳帽之类,一家人终于可以轻松舒适的温暖起来。父亲和姥爷含辛茹苦拼命维持的这个没有女人味的家,终于因我不断闪现的针头线脑而温暖整洁起来。总也忘不了姥爷穿上我织成的第一件毛衣时的老泪纵横:谁说我白瞎心!谁说我指不上!这么小就能给我织衣裳穿了……虽然,那第一件衣服并不合身,而且是最简单的平针。
  



小小的人儿曾是那么虚荣的贪图邻里间一句心灵手巧的夸奖,益发的努力编织起来。记得学会的第一种花型叫做凤尾花,很简单,收针放针而已,须两色搭配才好看。那时姥爷因着身体的缘故,已经不再纺线织布,父亲也因着生计的艰难终于离开讲台,弃教从商。记得最初做烟丝生意,往返与家乡与遵义之间。家境好转,父亲回来时总会带些时新玩意给没娘的孩子。那次居然带回两捆桃红粉白开司米,说是市面上最流行的,还有一本棒针花样的书。真的是欣喜若狂,从此,我的编织手艺日渐精湛,巧手的名声益发传播开来。
  

凭空的,也为自己增添了许多麻烦。亲朋好友,街坊邻居,在温饱之后,谁都愿意将自己家的宝贝打扮得漂亮些,所以,我一年倒有半年的时间是在帮人编织,甚至于在我出嫁前夕,恩嫂嫂在帮人加工服装之余替我赶制嫁衣,我居然在家中帮未婚夫婿的朋友家小孩织毛衣。最惨的一次是邻家女孩母亲收的干儿子要过生日,要给那孩子织毛衣做礼物,而且只有两天时间,她那里轻描淡写一句话,可怜我,不分昼夜苦挣扎,终于赶在了那小孩子母子到她家之前将织好的毛衣送过去。很奇怪,一直到现在,我居然不会对人说一个不字。
  

随着我那清丽可人的女儿的出世,似乎要弥补自己幼年的凄惶,使出了浑身解数,饶是家计几分窘迫,依旧使小女儿成为小街里最亮丽的风景。一旦手中有了几元的盈余,一辆破旧的自行车,往返十几里去买人家的处理毛线,回得家来,耐心整理,不消几日,小女儿身上便绽放一团美丽。一袭淡白,衣角处,斜斜一支红梅春意盎然。谁说黑乎乎一团乱麻,耐下心来,一款黑色喇叭裙,再勾出嫩黄的荷叶边,谁不夸小女儿亭亭玉立。
  

后来,长大成人的女儿不再欣赏母亲的手艺,我那娴熟的技艺也日渐生疏了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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